消極怪獸

 

 

每年過年都能休個幾天假。

 

今年，我和三個搞笑藝人夥伴一起去了箱根。我打算暫時脫離東京的日常生活，泡個溫泉什麼都不要想。和藝人夥伴泡過溫泉，回到房間，什麼也不做地軟爛放空之後再回去泡個溫泉，盡情過了一段這麼奢侈的時光。

 

因為想要什麼都不思考地放空，我又一個人朝溫泉池走去。

 

剛開始還覺得「從露天溫泉看過去，竹林好美啊」，心情非常好。然而，過了不久，腦中陸續冒出「對了，那件事在什麼時候之前非完成不可來著？」或「我在這裡做這種事真的好嗎？」的念頭，最後發展成「今後的我將會變成什麼樣？」思考朝負面消極的谷底直線滑落。

 

喂喂，不會吧。

 

不就是為了不要想這些事才來箱根的嗎？

 

然而，當我開始察覺自己正在扮演「泡愈久的溫泉，愈能在放假日的溫泉旅行中放鬆」的角色時，卻急忙從溫泉池裡起身。

 

深夜，帶著想再次確認的心情，我又獨自走向溫泉池。不過，擔心的事還是像心底不斷冒出的泡沫。身體是泡暖了，心卻涼了半截。

 

主角泡在溫泉裡眺望遠方，之後走在溫泉鄉的街道上，看見當地少年們奔馳而過時，對自己說聲「沒問題的！」然後再次振作回到東京。我想起這類經常在旅行社廣告中看到的畫面。

 

做夢也沒想到，內心深處棲息的消極怪獸竟然會跟著我到箱根來。啊，因為躲在心底，當然會一起跟來吧。在東京會煩惱的人，到了箱根依然會煩惱。

那廣告根本就是騙人的。

 

 

 

source: pixabay

 

 

從懂事起，我就常被人說「你想太多了」。

 

最近，一個認識很久的人以「我知道說過很多次了」為開場白，又對我說了「你真的想太多」。這話宛如一記刺拳襲來，令我閃躲不及。

 

應該這麼說才對。想太多其實有好也有壞，只是我的想太多總是朝壞的方向發展。

 

大家都是怎麼做的，為什麼可以不用想太多？要怎麼想才不會想太多？結果，我為了思考「如何不要想太多」又想了太多。

 

聽說我那未曾謀面的祖父，曾經從放了好幾千本書的書櫃裡把書都拿出來，再從二樓丟進院子裡燒掉。問他為什麼這麼做，他回答：「因為我連一本都沒讀過。」聽家人提起這件事時，我一邊笑一邊醒悟到，原來自己的「想太多」來自隔代遺傳。

 

在箱根的露天溫泉與消極怪獸重逢時，我心想，好久不見啦。那時也發現一件事，原來這隻怪獸只有在我悠閒獨處時才會出現。換句話說，就是有空的時候才會出現。因此，二十幾歲時，我每天都和牠在一起。因為當時沒有工作。

 

曾聽人說無聊、飢餓和寒冷是令人陷入消極的三大因素。這麼說來，年輕的搞笑藝人豈不正是消極界的上流人士。

 

我以為放空可以消除緊張，沒想到會在溫泉裡遇見消極怪獸，真是意外。

 

這麼說來，好久好久以前，還是大學生的我獨自旅行到伊豆時，也曾在沙灘上因為太無聊而陷入黑暗而負面的情緒中。原本以為不要遇到那些怪獸的最好方法是遠離日常生活，不料這招不太有效。

 

放鬆的時間反而給了那傢伙趁虛而入的空檔。只有埋頭專注於什麼的時候，時間才會壓縮得讓牠們無縫可鑽。

 

聽我認識的某位編劇的夫人說，深陷煩惱時，她通常會去打掃家裡。那或許也是一種藉由專注做什麼事來排除體內消極怪獸的行動吧。

 

從溫泉裡起身，回到旅館房間，大家正玩在興頭上。兩人一組，用屁股挾住免洗筷彼此廝殺，先把對方筷子打落的人獲勝。我們稱這種即席競技為「屁屁斬」。

 

那時，消極怪獸沒有出現。因為我正扭腰擺臀，專注於如何順利打掉對方的免洗筷。

 

回到東京，我製作了一份「專注筆記」。為了在快被消極怪獸抓走時能有東西專注，我特別準備了這份筆記。就像用來擊退吸血鬼的蒜頭一樣。

 

我寫下一連串能讓我埋頭專注的事。閱讀、賭馬、看美式足球賽、想哏、玩疊疊樂、做生薑炒豬肉、打掃廁所、騎馬......寫了一堆之後發現一件事。賭博這件事不好，在消滅消極的同時也會毀了自己。打電動也不好，這是淪為網遊廢人的起點。如果可以的話，最好選擇對身心都有益處的事，同時還要對工作有幫助。大概是這樣吧。順便說明一下，我沒騎過馬，所以想試試看。

 

過往的我，是不是想像了太多根本不會發生的事，兀自陷入恐懼，卻忘了眼前其他更有樂趣、更值得專注的事？

 

真想對過去深夜裡縮在房間角落煩惱的我這麼說。

 

你或許以為能在那消極洞穴的底部找到答案，但我勘查了二十年的結果，發現那只不過是個什麼都沒有的洞。快回到地面找別的事專注吧。如果現在你是大一學生的話，應該可以和大家一起去烤肉。

 

因為善用專注筆記的緣故，最近的我不再深陷煩惱中。以前每天都要聽的科特．柯本歌聲不再響起，雖然有點開心，但也有點落寞。

 

再見了消極怪獸。我和你玩太久了，已經膩了。不過，偶爾還是可以陪你玩一下，只是我馬上就會離開。

 

消滅消極的不是積極，而是專注於某事。

 

 

 

 

本文摘自《社會人，原來如此？！：怕生搞笑藝人的人生進化哲學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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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版社：時報

作者：若林正恭